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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作家协会主办

文精武壮女中魁 战火巾帼一枝梅

来源:杭州党史(微信公众号) | 杨卫华  2018年06月27日14:30

杨卫华,浙江省海宁市人。浙江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、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、嘉兴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。作品有《诡湖密码》、《象墓》、《星图密码》、《最美好的时光》等,《苹果树下诺言》荣获第五届浙江省民间文艺映山红奖。

在杭州富阳的龙门古镇上,有一大片具有浓郁江南风格的建筑群,白墙黑瓦,围墙小院;鹅卵石铺成的古村道旁,到处是参天的古树名木。清澈的龙门溪水,弯弯曲曲,静静地从一幢马头墙高耸的民居旁潺潺流过。这幢民居,就是革命烈士孙晓梅的旧居。

1914年,孙晓梅就出生在这个院子里。她家是几代书香的大家庭,她从小就喜欢阅读诗书,受当时新思想的影响,向往民主和进步。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后,激起了她的抗日救国热情。1938年,她毅然放弃还算稳定的工作,带着几名进步青年,打扮成难民,步行到安徽,参加了新四军。从此走上了抗日救国的新征程。

1940年,蒋介石有意削弱新四军的战斗力,刻意控制军饷,使得新四军吃饭、穿衣都成了问题。当时由共产党、国民党和各界爱国人士组成的澄武锡三县边区抗敌委员会,在各集镇、交通要道设立稽征所,开展田赋、税赋工作,但收起来的税款还是远远解决不了新四军的军饷,特别是粮食问题。

抗战在第一线的新四军,连吃饭都已经得不到保障。一想到这事,孙晓梅的心里就特别难受。她主动向上级组织请缨,打算以征税的名义,带着征税组的同志,前往素有“粮市”之称的奔牛镇走一走。

奔牛镇位于常州市的西侧,地处鱼米之乡,境内土地肥沃,适宜种植水稻、小麦等农作物。镇上有粮店、米行上百家,每天在这里上市交易的粮食有上万斤,源源不断地流向周边地区。

孙晓梅带着征税组的同志来到奔牛镇上时,刚好遇到集市日。镇上商贾云集,水果、蔬菜、鲜鱼、禽蛋,南北干货,东西药材,应有尽有。大街上人山人海,热闹非凡。她和当地的通讯员薛剑峰取得联系之后,决定分头行事,先摸清奔牛镇上各粮商的底细。

很快,各路信息汇集到孙晓梅的手上。奔牛镇不愧是粮市,上点规模的粮庄、米行,如瑞丰、公泰昌、张义记等就有二十多家,有的资本在500万以上,有的甚至拥有小型武装力量。有些粮商唯利是图,存在套购、抢购、囤积、倒卖粮食等非法行为,从中牟取暴利。

孙晓梅对大伙说:“同志们,我们此行的目的,不只是征收税款,而是要把粮商争取到抗日的队伍中来,当务之急是阻止公泰昌、姚永聚等粮行和日伪的粮食交易;我们老百姓种出来的粮食,流向哪里都可以,就是不能流向敌占区,特别是日本鬼子的手上!”

大伙你一言、我一语,纷纷出谋划策,行动方案很快敲定。一部分人上街发放宣传单,做好宣传和解说工作;薛剑峰负责去和几家粮商老板接洽,安排他们和孙晓梅面谈。

薛剑锋做事干练,几经周旋,很快就和几家粮店的老板约定,晚上在奔牛镇上的聚福楼见面。

孙晓梅心里清楚地知道,她这一次的任务能否胜利完成,就看晚上的约见。那些米老板们,久经商场,肯定一个个油滑得像泥鳅一样,自己必须要有充足的准备,只要能搞定这些人,以后的工作开展起来就会容易许多。

她换了一身整洁的蓝布军装,早早地来到约定的地点。那些商人、老板们踩着时间点,陆续来到聚福楼。

孙晓梅见客人到得差不多了,站起身来,开门见山地说:“各位老板,我叫孙晓梅,初来乍到,还望各位多多关照!”

那些粮店、米行的大老板们,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,才不把孙晓梅放在眼里。有人直言不讳地说:“新四军派个小娘们来和我们谈粮食,是不是他们没人了啊?”另外几个人起哄似的跟着笑了起来。

才刚见面,都还没开始商谈,场面就已经有点失控。孙晓梅知道,这是他们给她的下马威。

这些米商们在硝烟弥漫的动荡年代,还能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,没有两把刷子是绝对不行的。在来之前,他们几个就私下商量过了,他们是商人,在商言商,把利益最大化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。现在的情况下,共产党、国民党、日伪相互角力,谁都想着要他们手中的粮食,他们必须一碗水端平了,不偏向任何一方,这样也就不会得罪另外的几方。这次新四军派来的人,不用问都知道,就是要粮食,这个口子不能开,否则以后想堵也堵不住。但也不能得罪了她,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知难而退。

孙晓梅知道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,脸上神色泰然自若,目光却变得更加凌厉,提高了声调,说:“各位老板,我们都是中国人,日本侵略者在我中华大地上犯下的滔天罪行,我想你们应该是有目共睹的;我们的民族、国家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危难之中,作为一个有血性的中华儿女,就应该拿起武器,挺起胸膛,捍卫我们的民族,捍卫我们的国家!”

孙晓梅义正辞严、慷慨激昂的一番话,让在场的米店老板们肃然动容。但还是有几个人想继续打太极,有人说:“我们只是商人,哪里懂得救国之道。”

孙晓梅说:“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,国家兴旺,匹夫有责,最起码也不应该把粮食卖到敌占区。你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,难道还不及我这个弱女子吗?”

有人说:“你是女中豪杰,巾帼胜须眉,我们这些俗人哪里能和你比啊!”

又有人说:“我们只是商人,多赚钱才是王道真理,谁出的价钱高,我们就把粮食卖给谁!”

孙晓梅厉声问道:“请问这位老板,你的血管中流淌的是不是炎黄子孙的血液?就算你不想支持我们抗日,但也不该把粮食卖到敌占区,你这样做其实是在支持我们的敌人,和汉奸又有什么区别?”

她的这番话掷地有声,让刚才那位米店老板羞愧得脸都红了,也让其他几个尚有良心的商人坐不住了。他们交头接耳地商量了好一阵,瑞丰粮店的老板陆丙生站了起来,率先表态。“孙同志的话,让鄙人汗颜,作为一名中国人,看着山河破碎,真的很心疼。国将不国,何以为家?我陆炳生在此表个态,以后不会再和日伪做粮食生意;同时,我愿意资助新四军20担粮食,外加300块银元。”

陆丙生的表态,立刻得到了公泰昌、西源等十几家粮店老板的响应,纷纷捐钱捐粮,支援新四军。刚才那几家扯皮的粮店老板,免不了暗暗担心,万一把新四军得罪了,日后会留下隐患,也就不敢再闹,心不甘情不愿地也捐赠了不少粮食。

孙晓梅这一次行动,可以说是旗开得胜,筹到了好几百担军粮,解决了新四军的燃眉之急,也为以后的行动,开了个好头。她胆大心细、机智勇敢,做事果断泼辣,不畏艰辛的个性,就像梅花一样傲雪凌霜,深得战友们的赞许,因此得了军中一枝梅的称号。

1941年初,组织上安排孙晓梅兼任镇江县大港区区长的工作。她凭着一腔热情,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似的,每天奔波在各个乡村之间,宣传抗日救国的政策。

有一天,她接到报告,大港区的五峰村成立了村联防队,起因是几天前,有一群带枪的混混闯入村中,抢走了财物,还糟蹋了村中的一个姑娘。村民们一怒之下,家家配枪,成立了村自卫队。

孙晓梅把征税组的组长老殷叫来商量对策,想办法把村联防队争取过来,日后可以配合新四军的行动。老殷提议,最好能把那个耍流氓的家伙抓来就地正法,以解村民之恨。

老殷是本地人,会这里的方言,和村民们方便交流,孙晓梅就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。老殷很快就打听到,糟蹋村姑的流氓是镇江城中的汉奸五阿太,和五峰村的“白条鱼”等几个混混关系不错。他就亲自带了人,先把“白条鱼”抓了起来,用枪逼迫他答应把五阿太诱出来。

“白条鱼”不敢不答应,只得约了五阿太在镇江芙蓉茶楼见面,说是给他带来一个女人。五阿太是色中饿鬼,一听这话,早已色心大动,哪里还辨真伪,就兴高采烈地前来赴约。结果他一进入芙蓉茶楼,立刻被孙晓梅的人给抓了起来,并把他押往五峰村。

孙晓梅已经组织五峰村的村民聚集在村前,老殷等人把五阿太押到村口的土台上,让他面向全体村民跪下。

孙晓梅大喝:“五阿太,你这个汉奸,民族的败类,还不给我抬起头来!”

村民看到五阿太,纷纷怒喝:“杀了这个流氓!”“狗汉奸该死!”

五阿太抬起头来,看到孙晓梅满脸正义,又感受到村民们的愤怒,已经吓得浑身直抖。“你……你是新四军?”

孙晓梅冷声一笑,大声说:“不错,我就是抗日杀汉奸的新四军战士!”

五阿太知道自己要完蛋了,吓得直叫:“新……新四军同志,请不要杀我,我……我要投靠你们新四军,杀日本鬼子……”

孙晓梅说:“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软骨头,做尽了坏事,我们新四军不收你这种败类!”

五阿太从土台上滚下来,滚到孙晓梅的跟前,大叫:“饶……饶命啊!女英雄……”

孙晓梅喝道:“我中华民族正在遭受到日本侵略军的蹂躏,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团结起来,拿起枪,众志成城,把日本强盗赶出去。可是,却有你这种软骨头的卖国贼,助纣为虐,帮着日本鬼子欺负甚至糟蹋我们的同胞!”她向村民们环视一圈,见大家群情激愤。大声问,“同胞们,你们说,这种汉奸,我们该怎么处置?”

村民们立刻叫开了,有的说:“杀了他,丢到长江里喂鱼!”也有的说:“这种汉奸,抓到一个杀一个,抓到两个杀一双!”

孙晓梅的目的,就是要激起村民们同仇敌忾的民族气节。见此,便大声说:“好,对于这种败类,我们有权结束他的狗命!”

老殷和几个民兵把五阿太押到村外的空地上,一枪结果了他的狗命。村民们觉得还是不解恨,又把他的尸体丢入长江喂鱼了。

孙晓梅看准时机,连夜在五峰村召开全体村民大会,分析了当前的抗日形势,宣传了新四军抗日的决心,动员全体村民加入到抗日的队伍中来。她对村民们说:“乡亲们,新四军、八路军,在前线抗敌,十分艰难,我们老百姓,既要自己保卫自己,又要在后方行动起来,抓汉奸除特务。我们妇女同胞们,可以做军鞋、交通联络、种植粮食等,来支持前方的战士们。我们的青年更应该走出家门,组建基干民兵,配合新四军、八路军,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!”

一番激情洋溢的演讲,让在场的村民们无不热血沸腾,场上立刻响起了“保家卫国”“把日本鬼子赶出去”的口号。

孙晓梅再一次出色地完成上级组织交给她的任务,在五峰村率先成立起了妇抗会、农抗会、青抗会,为在其他村中开展工作,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。

1941年10月,新四军处在日伪以及地方保守势力等多面夹击之中,环境险恶,为了确保长江南北通道的安全,新四军总部成立了中共长江工作委员会(长江工委)。

孙晓梅被上级组织调到长江工委,负责政治、交通等方面的工作,主要任务是打通长江南北两岸的联系通道。她胆大心细,时而扮作农村妇女,时而装成小商小贩,经常穿越封锁线,出入敌占区,递送文件、联络工作,有时还护送来往的干部,或者购买军用物资,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,战友们都赞她是女中丈夫。

1942年的年底,长江工委为了更好控制长江南北交通,把工作重心西移,工委驻地迁移到茅山脚下的西旸镇。

有一次,孙晓梅奉命前往焦山,找焦山定慧寺的住持雪凡商量经费问题。那时,新四军的处境依然十分困难,军饷短缺,吃饭穿衣都成问题。

定慧寺的雪凡和尚虽然身在空门,却关心国家命运,曾多次暗中帮助长江工委以及其他的爱国人士。

孙晓梅向雪凡住持说明来意之后,他和庙里的其他几位和尚商量过后,卖掉了庙里的50担储备粮,把卖得的粮钱交给孙晓梅带走。

焦山和长江工委所在的茅山,相距上百里。孙晓梅拿着钱往回走,走到半路的高资镇上时,天色就已经全黑了,她又累又饿又渴,实在走不动了,只得敲开了镇上一位女通讯员的家门。

女通讯员见是孙晓梅,二话不说,立刻把她让进屋。给她煮了碗米粥后,安排她休息一晚上,第二天再赶路。哪知道睡到半夜,被村子外传来的一阵阵狗叫声惊醒。

孙晓梅凭着经验,估计有情况,担心出什么事,会连累到女通讯员,连忙穿衣起床,对她说:“大姐,可能是清乡队的人来了,我得马上离开你家,你只管安心睡觉,放心吧,不管有什么事,我都不会连累到你的。”

女通讯员确实是有点紧张,问:“这深更半夜,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?”

孙晓梅安慰她说:“没事,我会想办法逃出去的!”说完拿起钱包,打开女通讯员家的后门,身影一闪,就融入到了无边的夜色之中。

夜色太黑,一时辨不清方向,她连着穿过两条小弄,到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。又跑出一阵后,听到狗叫声离自己远了不少,就缓下脚步,想喘口气,无意之中看到街边一家店铺的招牌上有“棺材铺”几个字。

这个时候,棺材铺中早就没有人了,店铺大门紧闭,透过半人高的围墙,可以隐约看到院子中放着好几口棺材。孙晓梅心中一动,翻过矮墙,跳入院中。

那几口棺材刚上过漆,晾在院子中,棺材盖都没有盖严。她轻轻地推开其中的一口棺材,往棺材中一躺,把钱包放在脑袋后当作枕头,再把棺材盖拉上了,只留下一条缝透气,躺在里面睡起觉来。没过多大一会儿,就听到狗叫声向着这边来了,同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。

有清乡队的队员在棺材铺的围墙外驻足看了一下,就被同伴喝斥道:“还不快走,这种地方鬼气森森的,小心惹上晦气!”人声和狗声很快就远去了。

孙晓梅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,回到长江工委后,马上向组织提出建议,开一家棺材铺作为联络站。组织上采纳了她的意见,很快就安排了一名武工队队员在高资镇的七摆渡开设了一家棺材铺,以定制、卖棺材为掩护,实则是一处秘密联络站。

1943年3月,长江工委划归茅山地委直接领导后,工作量明显增加,每个人都要兼任多项工作。孙晓梅在完成长江南北情报、人员护送的同时,还兼任中共句北县妇女部部长。她时常穿梭于敌占区,负责句北、镇句与茅山地委之间的情报传递、人员护送和物资运输。有时和同志们一起,有时是独自一人。江边芦苇滩、山间野坟堆经常是她的宿营地。

4月27日,孙晓梅接到上级下达的任务,要她护送两名新四军干部北渡长江。当时,日伪的清乡计划让长江两岸风声鹤唳,敌军几乎封锁了长江沿线,江面上日本鬼子的小汽艇昼夜巡逻,来回搜捕。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渡长江,风险可想而知。

孙晓梅像往常一样,接受任务之后先是分析情况,再去联系落实沿途联络站的接应护送,最后再制定具体的渡江路线。她凭着丰富的经验,和对长江水域情况的熟悉,选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夜晚,成功地将两名新四军干部护送到了江北。不料在她返回根据地的半路上,遭到便衣特务的伏击,不幸落入敌手。

日军宪兵队长本木听说抓到的新四军女干部,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一枝梅孙晓梅,欣喜若狂,为了让她说出茅山新四军根据地的具体情况,本木摆下一桌丰盛的酒菜,假惺惺地邀孙晓梅入席,并对她说:“你年纪轻轻,前途无量,何苦为共产党、新四军断送了自己的性命,不如和皇军合作,皇军大大地优待你。”

孙晓梅自然知道敌人的用意,冷笑着说:“收起你的这一套吧,我孙晓梅绝不做卖国贼!”

本木见利诱不成,心中十分恼怒,厉声说:“那你要知道,和皇军作对,会是什么下场!”

孙晓梅拍案而起,怒声骂道:“日本鬼子,你们听着,占领不等于征服,向你们摇头乞好,出卖自己组织、同胞的,只是那些败类、人渣,真正的中国人,你们是永远也征服不了的!”一边抓住桌子用力一掀,把整桌酒菜掀翻在地。

本木恼羞成怒,命人将孙晓梅拖出去拷打。孙晓梅受尽折磨,坚贞不屈,最终被日军残忍地杀害,年仅29岁。

1949年11月,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追认孙晓梅为革命烈士。1984年6月,当年曾与烈士共事的我国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题诗一首,以表达对烈士的怀念:“二十年华运幄帷,文精武壮女中魁;昔日洒下一腔血,今朝腾起千枝梅。”